最近一条融资消息引发了我的关注。一家做芯片的公司完成超5000万美元天使+轮融资,项目估值2亿美元,由小米战略领投,国汽投资、凯辉基金、奇绩创坛、金沙江创投等16家机构跟投。
这家公司叫辉羲智能,成立于2022年4月,公开资料不多。根据招聘网站上的介绍,辉羲智能致力于打造创新车载智能计算平台,提供车规级大算力芯片、易用开放工具链及全栈式自动驾驶解决方案,目前已在北京、上海、杭州、合肥多地设有研发中心。
“前年投消费,去年投芯片,今年投简历”,这是投资圈流传的最现实主义的段子。眼下确实并不算芯片投资的好年景。据咨询机构Susquehanna的最新芯片交期数据,受消费电子领域PC、智能手机的需求持续萎靡,元器件市场的需求加速下滑,仅有部分高端产品及车规级产品的交期仍位于较高水平。市场需求下降,芯片投资自然放缓。
但只成立8个月,辉羲智能已经顺利完成天使和天使+轮融资,并引发17家机构“团购”的盛况。除了瞄准的是高端车规级芯片市场,这多多少少靠的还是创始团队的光鲜履历,部分参与“团购”者则沾亲带故,或是校友圈,或是产业圈。
给辉羲智能的股东简单算一下,投进去5000万美元,估值2亿美元,相当于17家机构共同占股25%,平均下来,一家也就不到两个点。入局者众,价格又高,“团购”自然很难挣到大钱。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对机构而言,这相当于以一笔小额投资进行了品牌建设。一个项目被众多机构竞逐,至少说明它处于投资圈的共识范围内,因此,拿下此类项目的份额不啻于对市场和LP的发声:看,这么火的案子,我们都能投进去。
同时这背后也有资本角力的一种恐惧,如果最主流、最保底的项目都拿不到,是否意味着作为投资方的竞争力已经丧失殆尽?
以“团购”为切口,如果复盘投资圈的经典“团购”,我发现,在不同的时代风口下,参与“团购”的主体,被“团购”的案子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团购”越来越向早期走,天使轮“团购”已成常态,“团购”也不再是美元基金的游戏,国资和人民币基金开始在资本竞逐的游戏中掌握了主动权。
风水轮流转的理儿都懂,可是几年间,市场的话语权转换得如此彻底、决绝,也真让人不得不感叹时也命也。
“高P”+教授
先回到辉羲智能,其创始团队正是VC们最喜欢的大公司高管和学术界教授的组合。
徐宁仪 ,辉羲智能CEO,从本科一路在清华读到博士,现任上海交大长聘教授,同时也是商汤科技定制计算团队顾问和首席科学家。
他的业界经历丰富,曾任微软亚洲研究院硬件计算组主任研究员、百度智能芯片部技术委员会主席、主任架构师等职。他所主导的微软数据中心定制加速系统是世界范围内首次将超大规模数据中心应用在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品和服务中心,2017-2018年主导的百度昆仑AI芯片是中国第一款云端全功能人工智能芯片,也是首次在工业领域大规模应用的中国自研AI芯片。
联合创始人贺光辉更偏学术背景。他拥有清华的电子工程系信息与通信工程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是高能效数字系统芯片设计及应用,现为上海交通大学微纳电子学系教授。他也曾在美国凌讯科技有限公司从事地面数字电视解调和解码芯片的研发工作。
另一位联合创始人章健勇则是自动驾驶行业的“高P”。从清华的汽车工程专业博士毕业后,章健勇曾于2013年到2014年间在上汽负责自动驾驶前期开发工作。2015年,他加入刚成立一年的蔚来汽车。作为蔚来汽车的元老,他参与了蔚来自动驾驶体系的搭建,带队量产蔚来NIO Pilot自动辅助驾驶系统,完成蔚来NT1、NT2两代自动驾驶平台的研发工作。
蔚来的自动驾驶业务有四个团队:硬件(芯片)团队,操作系统和数据安全团队,算法团队和章健勇负责的无人驾驶系统工程团队 。他也曾在蔚来负责英伟达Orin系统平台的工程化,用3个月完成了芯片量产到车型功能的量产。据媒体报道,去年,章健勇就曾传出离职。今年3月底,蔚来轿跑ET7和自动驾驶系统NAD顺利交付之后,陆续有投资人开始接触章健勇,这再次促成了他的离职。
先拿到一笔钱,再开始创业,甚至是在投资人的游说下离职,这说明“高P”人群如今仍然是投资机构争抢的香饽饽,明星项目也仍然能穿越周期拿到高估值。
谁来分羹?
辉羲智能的资本局竞争有多激烈?
天使轮已经聚集了元生资本、蔚来资本、真格基金、无限基金SEE Fund、云九资本等五家机构。天使+轮更是出现17家机构抢份额,参与“团购”的机构包括:小米集团、顺为资本、国汽投资、连星资本、凯辉基金、商汤国香资本、奇绩创坛、金沙江创投、励石投资、清研资本、卓源资本、元生资本、蔚来资本、云九资本和无限基金SEE Fund。
首先,两轮融资中都有蔚来资本的身影,这自然与联合创始人章健勇的蔚来背景有关。国香资本是商汤科技旗下的产业基金,重点投资布局人工智能产业链,此番商汤的入局又和创始人徐宁仪的顾问身份脱不了关系。这两家产业资本的入局,印证了“高P”创业自带资源优势。
再看,天使+轮的领投方是小米,跟投的机构中还有雷军的顺为资本。因为进军造车,小米和蔚来在产业链布局上多有重叠,除辉羲智能之外,两者此前共同投了AI芯片开发公司黑芝麻智能和电池供应商卫蓝新能源。此外,国汽投资的背后是国家智能网联汽车创新中心,过往也投了不少新能源车项目。
一个背景是,车企入局芯片已是大势所驱,要么靠投资,要么靠自研。Gartner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由于芯片短缺以及汽车电气化、自动驾驶等趋势,全球前十大汽车制造商中的半数将自行设计芯片,借以掌控产品路线图和供应链。今年,长城、广汽、上汽、吉利、比亚迪等老牌车企均在芯片领域布局。造车新势力中,蔚来汽车已经组建了近300人芯片团队。小鹏汽车也选择了自研芯片,理想汽车则在不久前成立了芯片公司。
清华系的机构在17家机构中占了3个席位,这大概率是因为三位创始人都有清华背景。
无限基金See Fund 两轮都有押注,其创始合伙人姚颂毕业于清华大学,还拥有创业经历,曾是AI公司深鉴科技联合创始人兼CEO;
卓源资本同样是一家由清华校友创办的早期投资机构。它起源于清华大学FIT楼实验室,投资主要聚焦于人工智能及半导体领域,先后投过昂纳科技、小马智行、大疆创新、第四范式等硬科技公司;
清研资本则是清华大学苏州汽车研究院发起设立的投资机构,专注于汽车行业高科技、硬科技项目,重点投资领域包括智能驾驶、智能网联、新能源、新材料、芯片半导体等。
产业龙头和清华系外,金沙江创投也拿到了跟投的份额,这说明上一波互联网投资中的赢家在硬科技投资中依旧嗅觉灵敏,并且延续了自己的品牌号召力。
两轮融资中也都出现了云九资本的身影。这家机构在芯片的不同产品形态方面均有布局:CPU方面,它投了通用智能计算芯片公司此芯科技;GPU方面,它在Pre-B轮挤进了独角兽壁仞科技的资本局,当时同样是12家机构“团购”的热闹局面;更早期的DPU方面也投了云脉芯联的Pre-A轮。
此外,奇绩创坛、真格基金等具有品牌知名度的天使投资机构也出现在了“团购”名单中。
“团购”迭代
如果拉长时间线看,在不同的时代风口下,参与“团购”的主体,被“团购”的案子也都呈现出不同的特点。独立地去看单一案例的话,诸位都很熟悉了,但如果把这些年的团购经典案例线性地摆出来,里边的演变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上个时代无疑是属于移动互联网的,在对流量的争夺中,最后一个大的风口是共享单车。共享单车大战中,不乏众多投资机构争抢一个项目的现象。但在当时,这种“团购”的局面还是在更往后的C轮才会出现——此时已经有成熟的产品推向市场,只是商业模式还没得到完全验证。
先看ofo,天使轮投资方只有名声不显的唯猎资本一家,金额不过数百万人民币,朱啸虎和滴滴的天使投资人王刚到了A轮才投进去,随后经纬在B轮加入,而到了C轮,ofo一下子多了滴滴、Coatue、小米、中信产业基金、元璟资本、Yuri Milner等新股东,滴滴成为ofo最大的股东,老股东经纬和金沙江继续押注。
摩拜也是类似的局面,胡玮炜最初也只是拿到了李斌个人的146万元天使投资,多家机构的竞逐在C轮才开始体现得明显。2016年,先是高瓴、红杉领投了超一亿美元的C轮融资,不到一个月,华平、腾讯、启明、BAI、愉悦资本、熊猫资本、祥峰投资和创新工场等11家投资机构又加注了近亿美元的C+轮,王兴也以个人名义进行了参投。
但随后的共享充电宝之战,“团购”的时点和价格起了明显的变化,机构从天使轮就开始卷起来了。
2017年初,小店宣布的数千万元天使轮中已经出现了金沙江创投、觉资投资、德同资本、招银国际和盈动资本等机构。尤为典型的是,比起共享单车时期,朱啸虎和王刚这对老搭档开始从更早期便介入项目。“共享充电宝第一股”怪兽充电当时也获得了来自小米、高瓴、顺为的数千万元天使轮融资。
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共享充电宝大约是共享经济浪潮里最后一个成立的商业模式,所以在投资人这一端,很快就形成了充分的“共识”,合格的投资人必须掌握这套资本快速催熟的玩法,于是集体入局,尝试在共享充电宝的游戏里复制和变现。
最近两年,无论是生物医药,还是正当道的硬科技,“团购”天使轮都愈发普遍。我的同事张雪在《投芯片,这届投资人还挺“卑微”的》里曾详细分析过芯片领域的“团购”现象。
我举两个最新的例子:
7月成立的北启生物12月披露天使轮融资,投资方为红杉中国、博远资本、昌发展、之路资本和真格基金,其中,昌发展为北京市昌平区政府全资设立的产业生态投资运营平台。
做半导体材料的中科汇珠12月完成1.5亿元天使轮融资,由国投创合领投,力合资本、中信建投资本、深创投、耀途资本、新材智资本、青丰投资等机构跟投,领投方国投创合为国投集团与松山湖材料实验室共同发起设立的基金。
很容易发现,“团购”不再是美元基金的游戏,国资和人民币基金开始成为主角。
大基金联手投天使也不再是稀罕事。去年我写过,红杉和IDG同时投了云原生公司飞轮科技的天使和天使+轮。再往前看,前年8月份官宣融资天使轮的motphys,是由红杉和高瓴联合领投的。
这种变化或许与所投行业特性相关。有人民币基金合伙人曾告诉投中网,不像互联网最后往往一家独大,硬科技领域鲜少能投出一个赢家通吃的平台型公司。大基金投资策略随之变化:以往头部机构会更关注确定性高的成长期项目,但如今,它们已经开始从非常早期就介入一家初创公司的融资,比起独家和领投,它们更在意的是覆盖面和稳定的基本盘。
方兴未艾的Web3投资更喜欢搞“团购”。
比如,上个月,去中心化身份平台Nametag宣布完成200万美元天使轮融资,GSRV与OKX Ventures领投,Coinbase Ventures、Alchemy Ventures、Continue Capital、Mask Network、Project Galaxy、金沙江创投等参投。曾有投资人告诉我,这一方面是因为,Web3投资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多家机构参与可以分担风险,另一方面,这个领域的机构投资者对项目的投后管理相对简单,引入尽量多的投资方不会增加额外的沟通管理成本,还能起到品牌背书和资源导入作用,因此“团购”风盛行。
近年来比较有典型性的知名“团购”案例还有京东物流。上市前,京东物流于2018年2月完成一轮25亿美元战略融资,投资方包括招商局资本、高瓴、腾讯、红杉、鼎晖、君联、凯辉基金、中国人寿等。此后的Pre-IPO轮,它又引入软银、淡马锡、黑石、老虎环球基金等多家基石投资者。
与之类似的是最近上市的消费品公司卫龙。2021年5月,此前从未融资的卫龙引入多家资本股东,高瓴和CPE源峰领投,红杉、腾讯、云锋、厚生投资和海松资本等也纷纷押注。
这一类“团购”的对象大都是自身具有造血能力、不轻易融资的明星项目,仅在上市前夕开放融资窗口,参与“团购”的也都是品牌声量大、资金实力雄厚的VC和PE。不过,看看卫龙吧,即使再多机构抱团,泡沫太大的话,亏损的情况仍然难以避免。(文/刘燕秋 来源/投中网)